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范雨素面前,尽显中产阶级的虚伪

2017-04-28 李牧 晓看

蹭了范雨素这个热点,没有感恩,还要踏上一只脚,让她永世不得翻身。



44岁的育儿嫂范雨素火了,人们在转发她的文章时感叹被打动的激动,无数的媒体记者蜂拥而至,想要一睹庐山真面目。在这个快速消费,快速变现的时代,这是她借机扩大影响的最佳时机,她却躲进了山里,不见任何人,原因仅仅是“社交恐惧症”发作。

人躲了起来,江湖上却依旧在传递她的文章,比十万加的热度更热的,是自媒体们蹭热点的热情。忽如一夜春风来,随着范雨素那篇《我是范雨素》的走红,文字量比这篇文章多出成千上万的各类自媒体文章风起云涌,一时间乱花渐欲迷人眼。

在这些文章中,有许多正面的声音,也有许多负面的评价。一部作品,应该可以有不同的声音,尤其是这还是一篇由育儿嫂原创的文章,虽然经过润色,但恐怕除了那几处明显润色的地方,并无太多文笔上的高妙之处。但有些人的点评,却非常恶毒刻薄,超过了正常的批评范围:

和菜头写了《我是和菜头》,以模仿范文的笔调,极尽讥讽之能事。坏雷达写了《活捉一只劳动人民,熬上二两鸡汤》,把范文贬斥为不入流的鸡汤。孙旭阳写了《范雨素写得很一般,只是城里人太缺农家乐》,认为“这漫天的纷飞的赞颂,更像是在哭丧。”

我就奇了怪了,一群从事文字工作十几年几十年的本科以上学历的专业人士,围攻一个12岁就辍学的湖北籍保姆,写起批判文章来,就那么汪洋恣肆,酣畅淋漓?甚至有人对范雨素在文中表达出来的“认命感”大加鞭挞,以公知的标准来要求一个保姆“要有更多公共情怀”。这不是扯淡吗?她都能成公知大V,你们不是白混了吗?他们只是在自己的心目中假想出一个范雨素,然后像唐吉坷德大战风车一样,朝着不存在的敌人开火。他们在意的是范雨素的暴得大名,却没有去认真研究范雨素这篇文章真正走红的原因。人们之所以被范雨素打动,根本的原因不在于那几处被界面编辑精心编撰的警句,而是文章中所描述的那个人生,完全可能是自己的另一种可能。

范雨素今年44岁,这个年纪的人经历过史上最为残酷的筛选,网上对范文转发评论最多,也正是这么一群人。无论是农村还是城市,一个底层生活的人,没有多少资源可以利用,必须经历异常激烈的竞争。

小学升初中要考,家境稍有不好的就不会继续读下去;初中升高中要考,也不是所有人能考进重点高中;高中升大学的时候还没有扩招,更是人生的独木桥,闯过去鲤鱼跳龙门,闯不过去,就是江湖流浪。这样层层筛选下来,同年龄段的人,能够到城市,到北上广的,可谓寥寥无几。

十年砍柴在《每个村都有范雨素,只是他们没能写出自己的故事》中,回忆起了自己小学升初中时,那个天赋超过他的“好妹”,虽然成绩名列前茅,被重点初中录取,但却因为家境贫寒辍学回家,这又是一个活生生的范雨素,如果她还在,那么已经做祖母了。

这就是现实的残酷,在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里,范雨素最容易打动的,就是我们这一代人。我们和范雨素,是一枚硬币的两面。转发范雨素文章并为之感动,并不是被她的文采所打动,而是被文章里描述的命运所折服,因为那完全有可能是自己的人生。命运在掷骰子的时候,有人丢出了豹子,有人丢出了幺鸡,由此人生大不一样。

我初中曾经有过两个非常要好的小伙伴,他们成绩跟我在伯仲之间,在初中升高中的时候,全校只有我考进了省重点,他们两个因为发挥不理想,名落孙山。一个进了中专,3年后开始工作。一个不服气,继续在原来的学校念高中,然而,依然考得不理想,最后还是进了中专。我进了兰大,是重点大学,首批211高校,我们就很少联系了。

每每想起他们,想起我们吹过的牛逼,熬过的通宵,我的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。是我比他们聪明伶俐智商更高吗?我很难说服我自己。我只看了偶然性在拨弄命运的琴弦。

从农村到城市,从小城市到大城市,许许多多的“成功人士”都是这么走出来的,他们身后,站着一个又一个失败的“范雨素”,只是这个范雨素选择了用文字来表达。自己中了六百万,却嘲笑讽刺那些天天在购买2块钱彩票的人,是一种赤裸裸的耍流氓。范雨素的文字,就是要告诉这些中了奖的人,大家从灵魂上是平等的。范雨素的文字,就是告诉我们,若命运之手颠倒,我们就会和范雨素一样,在平静的生活中承受着苦难的煎熬。

范雨素的文字,真正的触怒了某些经过残酷筛选之后所谓的“成功人士”,他们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,或者试图忘记自己从范雨素这里来。而范雨素的出现提醒了他们,自己其实更多是一种偶然的产物,并不比范雨素高明多少,兜兜转转几十年发现,范雨素依然没被甩开太多。于是他们惶恐,惶恐之后开始攻击,表面上是傲慢与偏见,骨子里是局促和偏狭,实际上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心理防线。

他们自以为在文字圈浸淫已久,把文字表达视为自己这个圈子的私有领域,不容他人进入。他们对待范雨素们的态度,就是《红楼梦》里的丫鬟小姐对待刘姥姥的态度。他们对贾母恭敬,对刘姥姥嫌弃取笑。没想到范雨素这个刘姥姥,竟然拿起了文字进行表达,他们简直要勃然大怒了!你也配?

让这些“专业的文字工作者”们更加介怀的是,凭什么我高学历高智商,天天码字,却始终离十万加那么远?凭什么你这个初中就辍学的中年保姆,偶尔写一篇就打动了网友?他们指责这篇文章经过了编辑的润色,有炒作的嫌疑。帮帮忙好吗?这些以玩弄文字为能事的好手,哪一个不是通过“炒作”树立起自己的江湖地位?凭什么你就要比范雨素高贵?

直到我看到一篇《我被一片赞美范雨素的声音吓到了》,才真正明白这些拼命打压范雨素的,到底是些什么人。文中提到“一个真正有爱的保姆是怎么样的呢?她应该是我好朋友卡文家中的菲佣那样:谨守职业道德,勤奋学习专业技能,用心细致照看雇主一家,兢兢业业十几年,以此获得雇主的加薪褒奖和尊重,而不是学会了写文章就去揭雇主家的短。”

这才真正吓到我了。首先,分不清文学与纪实,直接把小说中的情节套到范雨素身上去,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。其次,他们眼中的保姆,如果会写小说,那简直是离经叛道,真正的保姆,就应该像“菲佣”一样。他们希望的是,保姆就应该永远做保姆,通过讨好中产阶级获得奖赏,而不会学会与中产阶级平起平坐,用文学来表达。

这就是所谓中产阶级的真正面目,一方面,对阶层固化表示恐惧,恐惧的是自己上不去;另一方面,又害怕阶层松动,害怕那些被自己视为贱民的保姆、保安、快递小哥沿着阶层的阶梯爬上来,挤掉自己。对下,他们严加打压,希望维持固化,谁露头就打谁;对上,他们用谦卑的姿态,希望有所松动,分一杯残羹冷炙。这种价值观层面的分裂,太过虚伪,蹭了范雨素这个热点,没有感恩,还要踏上一只脚,让她永世不得翻身。

我当然也不认同过度拔高范雨素,这同刻薄攻击她的人一样,都不怀好意。作为一个育儿嫂,她自述“已经习惯了用苦力赚钱”,并没有把文字作为专业。文字之于她,不过是艰苦日常生活中保持心灵向上的手段而已,正如有的人喜欢电影,有的人喜欢广场舞一样。

令人钦佩的是,她虽然12岁就辍学,但却难得保留了对文字的热爱,参加了“打工者之家”组织的文学创作培训班,连电脑都不太会用的她一直在坚持用笔写字,由工友代劳输到电脑。在她而言,文字就是保持知性的手段。讲真,那些“专业文字工作者”,享受着更好的条件,有没有保持这份知性呢?

实际上,范雨素并不是一个人,在她所居住的北京皮村,还有很多跟她一样的文学爱好者。他们在文学小组志愿辅导老师张慧瑜的带领下,工余时间没有用来打麻将,而是用来学习讨论文学。范雨素真正所代表的,实际上就是底层民众的表达欲望。中产阶级真正害怕的,正是草根学会表达。

在知性这件事上,高级白领和高级领导,同普通劳动者一样,人格上是平等的,谁也不比谁更高贵,谁也不比谁更低贱,愿每一个人的灵魂都能得到公平对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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